孟加拉,这个国度着实令人又忌惮又无奈。在长达十几年的航海生涯里,到访此地的次数多得难以计数。以往每次抵达,我都满心期待去当地游览一番,然而有一回却大不相同。只因一名船员与当地人产生了矛盾,致使船长怒不可遏,严令禁止我们下船游玩。这一事件深深铭刻在我心中,时刻警示着所有船员行事需谨慎,稍有疏忽便可能重蹈覆辙,陷入麻烦之中。
2023年,我们的船只再度驶向孟加拉。这次还未靠岸,船员们就个个斗志昂扬、信心满满,纷纷表示要下船好好逛逛,尽情消费一番。
船员们长期在船上的生活苦闷压抑,这次从美国返程,一路走走停停,整整航行了三个月。在这漫长的三个月里,大家既没见过陌生人,也未曾踏上陆地。一听说即将停靠孟加拉港口,每个人脸上都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但这份喜悦转瞬即逝。如今回想起来,真不明白当时那名船员哪来的胆子,若不是船长及时出面,恐怕会酿成更大的祸端。
船只一路紧赶,好不容易抵达孟加拉港口时,已是上午九点多。原本计划五点多就能靠岸,却因当地种种状况,最终延迟到上午才顺利停靠。
这段时间里,船员们早已迫不及待,渴望踏上陆地,结束在船上的憋闷日子。
船只靠泊后,当地海关很快就来了。他一脸严肃,背着个空背包,船长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意图。所以等他来到会议室,船长早已备好了烟酒茶和几盒方糖。
看到这些,海关的态度瞬间转变,和船长客气地握手。船长请他查看港口相关文件,他却说道:“尊敬的船长,您觉得我还有必要看这些吗?”说完,便拿起背包里的印章迅速盖章,随后装作擦汗,理所当然地把船长准备的东西收入背包,匆匆离去。
海关离开后,意味着船员们获得了下船的许可。
船长体谅大家在船上心情不佳,拿到登陆证后,立刻打电话给三副,让他在驾驶台广播,通知船员们可以持证下船游玩。
船员们早就按捺不住了,三副广播还没结束,就有好几个船员跑来找船长。
船长把登陆证交到他们手中时,再三叮嘱:“兄弟们,这地方不太平,大家一定要小心,一切以安全为重,千万别惹事。”
船员们嘴上应承着,可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将船长的话放在心上。
看着几个船员接过登陆证,换上帅气的衣服,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。
当时我正在甲板上和值班水手聊天,几个船员就下船了。值班水手因为工作无法同行,满脸失落,觉得自己被困住了。
无奈之下,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事们离开码头,在岗位上苦苦等待下班。
谁能料到,正是这次值班,给这名水手自己和全船人都惹来了麻烦。若不是船长亲自处理,恐怕还得找当地人解决。
当时我并不在场,回办公室待了至少一个小时。等我戴好工作帽去查看装卸情况时,亲眼看见值班水手正和刚停工的当地女工人聊得热火朝天。
目睹着他俩兴致勃勃地交谈,我内心满是宽慰,暗自想着:“这下妥了,咱们的值班水手不仅一扫阴霾,甚至比那些下船去当地游玩的人还要快活。”
值班水手瞧见我走近,神色略显局促,赶忙中断了交谈,刻意回避与我闲聊。
我装作毫不在意,觉得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场景。毕竟身为船员,在抵达一个国家时,与当地人交流本就再正常不过。于是,我径直离开值班区域,前往船头进行巡查。
等我从船头折返,值班水手见我先前并未干涉,此番索性不再遮掩,兴高采烈地和面前的女工人畅谈起来。
通常来说,外国女性的观念较为开放,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禁忌,什么话题都愿意分享。只是我并不清楚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,只知道二人相谈甚欢。
当我从甲板走到电梯间,在等候电梯的片刻,隐约听见那位女工人提及自己育有三个女儿,且个个容貌出众。
紧接着,电梯抵达,后续发生的事情我便一无所知了。
当天中午,值班水手回到船上时容光焕发,整个人喜气洋洋,和靠港前的消沉模样截然不同。
由于我刚用完餐他才走进餐厅,所以并未当即询问他发生了何事。直到下午两点,船上生活区毫无预兆地来了四个女人,我和船长皆是一头雾水。
彼时我正在船长办公室喝茶,那四个女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,想必是听闻消息赶来,突然就出现在了船长办公室门口。
船长见状,看了看我,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找他的,急忙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。
那时船长神情十分焦急,立刻询问下午在梯口值班的水手。让船长恼怒的是,这位负责二副班的值班水手值守时疏忽大意,压根没发现这些人溜进了生活区。
这可把船长气坏了,当即通过对讲机狠狠批评了他一顿。
或许不少人不太了解这种情况,实际上,值班水手在港口值守责任重大,既要留意当地港口官员,还得警惕外来人员,诸如偷渡客、不法之徒等等。
船长之所以发火,是因为一旦这些人潜入生活区偷走船员财物,他作为船长是要担责的。
批评完二副班值班水手后,船长赶忙让我去问清楚状况。
其中有个女工人我看着面熟,正是上午我看到和三副班值班水手小李聊天的那位。
没错,就是她,我指着她确认是否是上午见过的人,她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。
女工人连连点头,称是来找上午在那边站岗值班的水手。
我和船长满心疑惑,追问她找值班水手的缘由。
那一刻,我的心开始加速跳动,生怕值班水手闯了祸。
不问不知道,一问果然出事了,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我向船长汇报:“船长,这位就是上午在船上卸货的工人,休息的时候和咱们的值班水手小李聊过天,我记得很清楚。”
谁能料到,这场看似普通的交谈,竟引发了后续一连串的麻烦。
船长换了温和的语气问道:“你为什么会到我们生活区来,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?”
只听年长的女工人说道:“这三个姑娘是我的女儿,上午和你们船员聊天的时候提过她们。”
她这么一说,我立马反应过来,确实有这么回事,当时还听到她提起过一两句。
女工人接着说:“你是船长吧?我要找你们那位同事,他答应过我,只要我把女儿带来,他就会选一个娶了,带回中国。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讲信用,所以才急忙回家把她们带来。”
听到女工人这番话,我和船长惊得目瞪口呆,完全没想到值班水手还闹出了这样的事。
我清楚记得,那位值班水手分明是有妻室之人,并且新婚燕尔,婚龄尚不足两载。
我将目光投向船长,只见他面带笑意,向我开口询问:“说不定他只是开个玩笑呢?”
深知此事非同小可,船长不敢轻描淡写,神情瞬间变得严肃郑重:“不不不,绝无可能,我们的同事不会跟你们说这种话。这位女士,我们船员长期在外漂泊,就算真有人说了这样的话,您也千万别当真,这种话可不能作数。”
女工人显然领会了船长话语中的含义,神色格外严肃地回应道:“船长,我绝不是在开玩笑。在我们这儿,有些玩笑是万万开不得的。你们那位同事信誓旦旦地说喜欢我女儿,上午我拿照片给他看,他看了之后也表示很中意,还让我下午带她们过来。您瞧瞧,我这三个女儿,一个是在读书的孟加拉学生,一个是在工厂做裁缝的女工,还有一个年纪尚小。我就是信了你们船员的话,才让她们特地请假过来的。”
船长敏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,先是好言安抚她们到隔壁会议室坐下,还贴心地拿来几瓶饮料。
随后,船长吩咐我去跟小李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,让我务必问个清楚,而他则留在会议室,尽力安抚那几位的情绪。
我离开会议室,快步赶到小李的房间。推门一看,小李正酣然大睡,见我进来,他一脸困惑地望着我,嘟囔道:“怎么了?我正睡觉呢。”
显然,小李对我打扰他休息颇为不满,连个称呼都没给,语气很不耐烦地问我找他有什么事。
当我告知他,船上生活区来了四位女士,正等着与他见面时,他猛地从床上坐起,满脸惊愕地喊道:“啊?不会吧!我就是随口一说,开个玩笑而已,怎么可能呢!”
小李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,神色变得焦急万分,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。他急忙向我求助:“大副,大副,您可得帮帮我!我当时纯粹是闲着无聊,看着其他同事都下船去当地游玩了,就我一个人留在船上,正巧碰到船上的女卸货工人,就多聊了几句,真的只是开玩笑,我压根没往心里去。”
可惜,小李不当回事的玩笑话,对方却当真了。要知道,在孟加拉,女性的社会地位较低,想要找到一份工作更是难上加难。
想到这儿,我推测这家人的经济条件应该还算不错,不然孩子们哪有机会读书,还能顺利找到工作呢。
作为大副,我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船员,但同时也明白,如果处理不好,我在管理方面也难辞其咎。
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后,我再次返回办公室。
船长见我独自回来,没把小李带来,面露不悦。当我如实告知他小李确实说了那些话时,船长气得咬牙切齿,还跟我说刚刚女工人提到了当地的一个习俗。
我好奇究竟是什么习俗,船长便认真解释道:“在孟加拉,要是男人提出要见女方,那就等同于表明想要娶对方,这种见面方式就相当于默认了婚事。做父母的要是没把这当回事,是不会轻易带女儿来和男方见面的,由此可见他们有多重视。这是当地的传统习俗,不能随意违背,不然女孩子会遭人嫌弃,被人看轻。”
我听得似懂非懂,船长看出我的疑惑,又补充解释道:“简单来说,当地人对待婚姻十分慎重,要是婚事定下来又被退婚,女孩子以后想要再嫁人就难了,周围人会觉得她品行有问题,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人家。”
听到这儿,我不禁为小李感到担忧,心里暗想:“真是自找麻烦,在这儿可不能随便招惹当地人,就算没有这个习俗,他们为了要点补偿,恐怕也会说有,怎么可能轻易善罢甘休。”
听着女工人不停地诉说,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。
船长接着说道:“关键是小李已经成家了,要是单身倒还好说。他瞒着自己的妻子,谎称单身,实在不地道。在这儿,单身男子找个当地姑娘结婚,不仅不用给彩礼,女方父母还会陪送嫁妆,对那些一直单身的人来说,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。可现在小李闹出这档子事,这局面可不好收拾了。”
听完船长这番话,我也拿不准他是真不了解孟加拉的婚俗,还是单纯想为小李开脱。要知道,孟加拉的婚俗存在不少问题。之前我就听说,当地人虽然不要彩礼,但只要娶了当地女子,女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会找上门来。在他们眼里,娶了当地女人的外国丈夫就是有钱人,亲戚们都想过来投奔,指望对方供养,从他身上捞好处。
民间常言“一人显贵,惠及满门”,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他们的传统观念。在这种思想主导下,一旦男方迎娶女方家族的女儿,男方整个家庭便需承担起女方所有亲属的大小事务,这样的习俗着实令我心生畏惧。
其实早在多年前初抵这个国家时,我就听闻过类似的风俗。
如今直面这样棘手的状况,我竟也一时没了主意。
我向船长提议道:“小李毕竟年轻,做事欠考虑,说话不经大脑。船长,还得仰仗您帮忙想想办法解决此事。”
船长显然也清楚必须妥善处理,他语气中满是怒意:“我当然知道得解决!可小李太不让人省心了,领取登陆证时我反复叮嘱大家别惹事,现在倒好,捅出篓子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。”
无奈之下,船长只得假意赔笑解释:“女士您好,实在抱歉打扰您工作。我们这位同事刚结束高强度工作,处于休息状态,一时兴起开了个玩笑,还望您海涵。”
这番说辞却彻底激怒了对方,原本态度温和的女工人瞬间变了脸色,怒气冲冲地质问:“我费了好大劲把人带来,你们就这么敷衍我?我女儿哪点不好?要是之前看照片不满意,直说就是,何必让我白跑一趟?这不是故意消遣人吗?”
女工人言辞激烈,坚持要当面质问涉事船员。
事情愈发棘手,若当地真有这样的特殊习俗,那可绝非小事。
见事态尚未完全失控,我赶忙安抚道:“女士,我们诚心解决问题。您若有什么需求,我们尽量满足,也会让涉事船员赔偿您的损失,还请您消消气。”
从对方态度的微妙变化中,我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,于是继续说道:“我们船上物资充足,生活用品和食物都能匀出一些给您,船长向来慷慨,肯定不会让您失望。”
船长连忙附和:“没错没错!船上的工作服随便挑,肥皂也能送您一箱,您看这样行吗?”
女工人的女儿听后,在一旁小声劝说母亲见好就收。
见状,我乘胜追击:“您放心,只要您不再追究,我们一定妥善处理,绝不会让您吃亏。”
在女儿的劝说下,女工人终于松口:“行吧,东西我收下。但你们做船员的,以后说话可得注意。我忙活一中午带孩子过来,你们给我一袋大米、一袋面粉,再拿些衣服和生活用品,这事就算了。”
我一听便知对方存心借机索要物资,但事已至此,也只能认栽。多亏船长及时出面调解,不然那名船员怕是要吃大亏。
多年航海生涯,我游历过无数国家,向来秉持着谨慎敬畏的态度。没想到年轻船员行事莽撞,闯出祸端,幸好有船长仗义相助,才化解了危机。
此事解决后,余怒未消的船长当即下令,禁止船员在此国登岸,还严禁值班期间与当地人交流。
这一禁令让大家的出行计划全部泡汤,看着众人垂头丧气的模样,我深感无奈。真心希望船员们今后每到一地,都能谨言慎行,多观察少开口,避免因言行不当再生事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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